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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“死亡”十三年,一纸判决让他“活回来”
  • 来源:人民法院报
  • 发布时间:2025-12-05 08:41:26
  【百姓声音】
  张老伯因家庭矛盾外出打工多年,与家人的联系日渐稀少,直至杳无音信。妻子无奈之下向法院申请宣告其死亡,他的户籍也随之被注销。直到2018年,张老伯丢失第一代身份证时,才突然发现,自己在法律上已经是个“死者”。而妻女拒绝为他作证,父母兄弟也已离世,他一下子陷入了“无法证明我是我”的困境——办不了二代身份证、参加不了医保,连正常生活都难。这桩“活死人”的困局,在法律框架内,究竟该如何破解?
  正值深秋,凉意顺着梧桐叶的缝隙钻进衣领。张老伯站在上海市静安区某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,深吸一口气,推开玻璃门。
  “同志,我想补个二代身份证,以前用的一代丢了。”张老伯攥着磨得起毛的旧钱包,声音里透露出拘谨。民警在系统里输入他的身份证号码后,眼神突然顿住:“这个户口……2012年就被宣告死亡,注销了。”
  张老伯愣住了:“不可能!我明明活着啊!”他急忙翻出皱巴巴的暂住证递过去,却被民警摇头打断:“暂住证是临时的,户籍注销了,您现在没法办身份证。”
  于是,张老伯连夜赶回阔别已久的老家,四处打听,才得知由于以前通讯不便、其外出打工多年未与家人联络,妻子找了他几年未果,后来为办理户籍事项、领老房拆迁的动迁款,只得向法院申请宣告他死亡。
  张老伯设法联系到了妻子,对方情绪激动:“当初是你自己消失,丢下我们娘俩,现在凭什么让我撤销申请?别再来烦我!”他又求助于女儿:“爸的户籍被注销了,你能不能帮我做个亲子鉴定?”电话那头沉默几秒,“啪”的一声挂了。之后,妻女的电话再未接通过。
  没有“身份”,寸步难行。张老伯只好在社会夹缝中做起了“隐形人”:住不需要刷脸的小旅馆,打不签合同的日结工,生病不敢去医院,社保、医保更是无从谈起。一张看不见的网,将他隔绝在正常生活之外。
  张老伯也曾想办法“找门路”,多次找亲朋好友、找律师咨询,却被告知由于缺乏近亲属的证明,连基本的举证都无法完成,每每失望而归。
  近几年,张老伯的身体每况愈下,对医保的需求也越发急迫。2025年9月,走投无路的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向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求助,这桩持续十三年的“活死人”困局案件,摆到了未成年人与家事案件综合审判庭庭长白云的案头。
  白云仔细翻阅相关材料,发现张老伯的困境几乎无解:妻女联络未果,且因多年隔阂拒绝配合其撤销申请、做亲子鉴定,父母和胞兄也早已去世,没有任何近亲属能作证。
  白云决定主动出击,将目光投向张老伯迁入上海之前的户籍所在地——安徽省凤阳县的老家。“既然妻女拒绝配合,那乡里乡亲的共同记忆、基层组织的官方证明,或许就是解开这桩‘身份死局’的钥匙。”
  五天后,白云带着法官助理和书记员,驱车400多公里来到皖东某村。村里的泥土路坑坑洼洼,车子颠簸着停在村委会门口。他们挨家挨户走访,请老村民与张老伯聊青年时代的往事、打工返乡的细节,辨认张老伯的真实身份;村委会书记翻出压箱底的集体照片仔细比对,指着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,对着张老伯连连点头:“就是张老三(张老伯的小名)!这眉眼,错不了!”
  为了让证据更扎实,白云一行人在村委会大院内搭建起一个巡回法庭——几张长桌拼在一起,挂起鲜红的国徽。
  那天,院子里挤满了人。七八位白发乡亲轮流站到桌前,用朴实的乡音讲述他们记忆里的“张老三”:他帮忙修过的屋顶、他过年回村祭祖的场景……村委书记以基层组织负责人的身份出具证明:“他就是我们村的张某某,人还在。”
  基于多方调查与证人证言,法院当庭判决:撤销2012年对张老伯的死亡宣告。掌声在农家院落里响起。
  从立案到判决,九天时间,横跨400多公里,这场持续十三年的“死亡”误会终于得以澄清。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,张老伯激动地握住白云的手:“这些年像影子一样活着,现在终于能堂堂正正做人了!”
  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强调,加强普惠性、基础性、兜底性民生建设,解决好人民群众急难愁盼问题。张老伯的“新生之路”,正是人民法院践行全会精神的生动注脚:法官主动跨域奔走,打破“坐堂问案”的传统局限;巡回法庭开到村口,让司法服务“接地气”“暖人心”;与基层组织密切联动,凝聚起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合力。
  如今,张老伯已成功办理二代身份证,医保和低保也在申请中。他计划留在老家,种点庄稼,打点零工。
  张老伯也时常笑着对人说:“我是张老三,活着呢!”(陈润文)
责任编辑:刘帆